恶性医疗事件频发：记者走访“黑诊所”

无证诊所一边营业一边包饺子 海南特区报记者 单正党摄

一家“黑诊所”的“工作人员”看到来卫生局检查人员，慌忙“撤摊”。新华社记者 王庆钦摄

两岁女童命丧私人诊所，孩子亲属在诊所内痛哭不已。海南新闻网记者 吉羽摄

　　堕胎用手掏破子宫和肠子令孕妇险些丧命；接生死拉硬拽胎儿出子宫导致母子双亡……8月初，海南接连发生两起惨绝人寰的恶性医疗事件，引起国内大哗。暗藏于深街小巷的“黑诊所”再次被推到光天化日之下，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其实，“黑诊所”在海口草菅人命的事情由来已久，但屡剿不灭的现实也让人们困惑不已：是患者贪便宜图省事甘愿冒险，卫生监管部门打击不力，还是正规医院的“看病贵”让“黑诊所”客源不断？到底怎样才能制止“黑诊所”恶性医疗事件的发生？

　　“黑诊所”接二连三吞噬人命

　　8月4日，怀孕6个月的贵州籍31岁女民工张菊，在丈夫陪同下到海口市秀英区西秀镇一家“黑诊所”做堕胎手术。 做了半天胎儿打不下来，“医生”急了竟然径直用手掏，还用一个像钩子一样的东西在她腹内来回往外拽，结果把子宫和肠子掏破了，导致大出血生命垂危，胎儿也从破裂的子宫滑落到孕妇的腹腔里。张菊的丈夫吓坏了，赶紧把妻送往海口市人民医院抢救。市医院医生经过近6小时的手术，才将孕妇腹中的胎儿取出，为孕妇做了子宫切除及直肠吻合手术。事后卫生、公安部门调查证实，这家私人诊所是一家没有任何证件的“黑诊所”。

　　惨案发生仅过两天，海口又曝出一家“黑诊所”断送两条人命的消息。8月6日，四川巴中籍女民工何翠华在海口市琼山区府城镇一家诊所分娩，因“医生”处理不当导致母婴俱亡。何翠华的丈夫陈兵说，当时，诊所里一位自称医生的中年妇女田某先是给妻子打针，后用手硬生生将婴儿从子宫里拽出来。婴儿出生后随即呼吸困难，送到府城医院抢救不及死亡。同时，妻子也因大出血一命呜呼。记者从府城医院了解到，婴儿死亡很可能是接生方式不正确造成的。经海口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执法队调查证实，这家私人诊所是一家“黑诊所”，什么证件也没有，“医生”田某被刑拘，经调查田某实为一初中毕业的农妇，从未学过医。

　　就在这两起悲剧发生前不到一个月，也有一名两岁女童命丧私人诊所。女童的母亲哭诉，7月8日，她因去大医院路远不便，就带着感冒流涕的女儿到该诊所输液，不料液还没有输完，孩子便出现严重不适症状。“医生”给孩子注射了两针不知名的药水进行抢救，孩子病情反而越来越重。待120医生接报赶到时，孩子已不治身亡。后经公安部门调查证实，这家诊所是一家“黑诊所”，“医生”王振华事后向公安机关自首。

　　“黑诊所”遍布大街小巷 一年可挣五六万

　　短短一个月内，接连发生三起“黑诊所”惨案，让海口市民震惊不已。实际上，“黑诊所”医死人的事故为数不少，在百度网上搜索“海南黑诊所”的新闻，相关网页多达约40700篇。就惨烈程度而言，海口市卫生局医教科科长马维秋透露，前三年还发生过“黑诊所”接生将新生儿生拉硬拽成两截的事情。然而，正是这些经常制造出可怕事故的场所，却长年在海口大街小巷遍地开花，生意红火。

　　海口市秀英区滨濂村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这里外来人口比较多，“黑诊所”相对集中。村里的居民反映，全村至少有十家“黑诊所”。记者走访其中几家诊所，发现其大多是在一个1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中央摆着一个简易货架，上面摆放一些瓶装和盒装的药品，设备简陋卫生较差，有的诊所还一边营业一边包饺子。记者在这几家诊所里看不到任何行医的许可证件，也没有工商、税务等部门的登记证。

　　在海口市龙华区侨中里社区，记者发现，一条不足100米的小巷里就有两家诊所，均没有行医所需的证件，设施十分简陋。随后，记者在海口市区和城乡结合部也发现了大量的个体诊所：市区繁华地段龙华区明珠路玉沙居委会所在地，一条1000米左右的小街两旁分布着大大小小12家诊所；秀英区水头村不大的几条小弄堂里分布着8家大小不一的诊所；秀英区秀英小街的两旁分布着5家诊所……

　　海口到底有多少家“黑诊所”？恐怕没有人答得上来。记者采访发现，这些“黑诊所”，进药渠道不正规，买进的药品便宜，看病收费低廉，且非法经营无须交纳任何费用，“黑诊所”赚取的利润十分惊人。据官方统计，海口今年上半年在岗职工月人均工资为1704元，算起来一年不过2万1千元。而业内人士透露，有些 “黑诊所”，一年赚个五六万甚至更多都不在话下！

　　“黑诊所”生命力顽强 卫生部门执法难

　　高额的经济利益驱动 “黑诊所”年年泛滥，屡禁不绝。近几年来，海口市卫生局加大了对“黑诊所”的打击力度，几乎每天都出动执法人员突击行动。仅今年１－６月份，海口市卫生局就出动人员1086人次，车辆156车次，取缔黑诊所216家。但总有“黑诊所”在一次次拉网式的打击中顽强生存下来，“应对战术”越来越高。

　　记者曾走访过海口市龙华区侨中里社区一家诊所，问医生为什么药品柜里只有空药瓶、空药盒。医生大方地回答：这是防备卫生部门的检查，因为诊所没有办证，他们一来，会查扣药品的。

　　海口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执法队队长孙文会介绍，许多“黑诊所”往往只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些空药盒子，违法成本很低，根本就不怕执法人员检查。加之“黑诊所”的隐蔽性和流动性很强，整治取缔后也易死灰复燃，给查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正如野蛮接生致母婴双亡的田某所言，她自开“黑诊所”以来，先后被卫生部门查处过四五次，每次卫生部门来检查，她都关门溜之大吉。等风声过去后，她又开门营业，就这样反反复复，直至这次害死了人，她的诊所已经生存了8年！

　　政策法规上的“短腿”也让卫生监督执法人员束手无措。据了解，目前卫生监督执法的主要依据是１９９４年颁布的《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其中，对无证行医只规定卫生行政部门责令其立即停止执业活动、没收违法所得和药品器械，并处以１万元以下罚款的权力。如果无证行医当事人不自觉履行“停止执业活动、缴交罚款”等处罚义务，卫生行政部门也无权实施强制措施。

　　有知情人士指出，“黑诊所”斩草难除根，与海南卫生监督体系的不完善脱不开干系。孙文会对此没有否认，他介绍说，目前全国各地都成立了卫生监督所，而海口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建立一个专门的卫生监督机构，对医疗机构的日常监督由卫生监督执法队承担。实际上，卫生监管执法队仅有的６名工作人员都是从市卫生局的下属单位抽调的，无编制也无经费，却肩负着查处全市非法医疗机构的任务，工作难度可想而知。

　　遏制“黑诊所” 须从“看病贵”入手

　　“黑诊所”固然难管，但它草菅人命却不愁客源的现象，更令人们痛心疾首、议论不休。不少市民表示，病人到“黑诊所”看病，除去就医方便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给正规医疗机构的“看病贵”逼的！正是这些大医院昂贵的医疗收费，挡住了低收入群体就医的脚步，迫使他们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光顾那些黑诊所。

　　据调查，在海南仅产妇分娩一项，正规医疗机构与“黑诊所”的差价高达七八倍。产妇在“黑诊所”分娩只花100-200元，而在海口市正规医院分娩要花1500元左右，倘若生产不顺利，那就得花三五千元，甚至上万。“到大医院生不起的！”在海口打工的湖北民工张新宝说，他一个月就挣600块钱左右，要去正规医院生个小孩，相当于他不吃不喝攒两个月钱。平时他生病了也不上大医院，都是撑不住了才去私人诊所，不为别的，就为便宜。有人甚至对此不乏激烈之辞：“如果不根治看病贵，打完了黑诊所，将会有很多农民工病死！”

　　一位执法人员向记者感慨，有次他在查封一家“黑诊所”时，闻讯赶来的100多名村民围住医政执法人员，请求他们手下留情，否则村民病了只能死撑。除非有人在“黑诊所”出了意外，村民一般是不会举报的。

　　有学者认为，黑诊所与正规医院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收费低廉。要有效遏制“黑诊所”，必须从此入手。一是要建立初级社区医疗服务网络，降低运营成本，把在“黑诊所”就医的低收入人群争取过来。二是建立政府部门联合打击“黑诊所”的工作机制，卫生、计生、药监、工商、公安等部门要互相协调、密切配合，始终保持对“黑诊所”打击的高压态势。三是出台相应的管理办法，从市政府到区政府、从街道办事处到居委会层层签订责任状，实行街道（乡镇）、居（村）委会等共同监督的管理体制，发现“黑诊所”马上通知行政执法机构进行查处，让“黑诊所”无藏身之地，也就无作恶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