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4年 :鼠疫肆虐广州城

　　 189 4年是中华民族灾难深重的不幸一年。随着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的日渐深入和清政府的日趋腐败 ，一场世纪末的大疫灾──鼠疫悄然降临华南重镇广州 ，其时间之长、危害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回顾 110年前这场不堪回首的人类自然灾难 ，相信对当前和今后非典型肺炎等疾病的防治工作具有借鉴作用。

　　一

　　鼠疫是一种广泛流行于野生啮齿动物间的自然疫源性疾病 ，其病原体是鼠疫杆菌。鼠等啮齿动物感染这种病后 ，病菌通过蚤类咬叮人而传入人体致病 ，使之成为严重危害人类健康的急性传染病 ，往往起病骤急 ，临床表现为发热、严重毒血症症状、淋巴结肿大、肺炎、出血倾向等。鼠疫可分为肺鼠疫、腺鼠疫和败血型鼠疫三种 ，其中肺鼠疫可通过人与人接触传播 ，病人呈现毒血症严重症状 ，往往因呼吸短促 ，心力衰竭而于两三日内死亡 ，全身皮肤呈高度紫绀 ，故有“黑死病”之称。据史料介绍 ，鼠疫最早于同治年间出现于越南 ，后传入广西 ， 189 0车祸及高州、雷州等粤西沿海城市 ，数千人死亡。然而 ，疫情没有引起广州当局的重视。当时在广州的粤海关税务司雷乐石也非常自信地指出 ，广州的卫生状况和环境几乎不可能导致瘟疫的发生 ，对各种天灾人祸有明显的免疫力。然而 ，事与愿违。两年后的 189 2年 ，鼠疫这一不速之客降临广州市及附近番禺、南海等地。广州当局对此仍未给予充分的重视 ，及时建立卫生防疫机构 ，改善环境卫生。

　　二

　　189 4年入春以后 ，广州地区呈现与往年不同的气候特征 ，风干物燥 ，雨泽稀少 ，河床干涸 ，田园龟裂 ，河水混浊。许多老鼠死于街道。不久 ，不少居民喉咙疼痛 ，全身发热 ，身上长出一个毒核 ，有的长在两腿夹缝 ，有的生在两腑底 ，有的则在颈部 ，初时如被蚊虫所咬 ，小如绿豆 ，不久便变为红肿 ，大如青梅 ，疼痛难忍 ，高烧不止 ，神志昏迷 ，全身发黑 ，不省人事。疫情于 3月初发现于城南玉带濠旁南胜里 ，从 4月开始 ，迅速从东关、南关、新城蔓延到城内 ，城厢内外疫疠丛生 ，病人发病快 ，死亡率高 ，每日因身染疫疠致死者多达数十人。西门外马草埠某户一日之间连死五人。两名年约 30岁的青年行至十三行地带忽然倒卧于路 ，经路人多方救治 ，终告不治。另有一名怀抱婴孩的妇女行至归德门时突然倒毙 ，婴孩幸未染病。西关连登巷半月之内死者多达数十人 ，十室九丧。幸存者哭声遍地 ，令人不寒而栗。由于病人多数救治不及 ，朝发夕毙 ，棺木店日夜开工 ，仍应接不暇。爱育善堂一个月内共施出棺木数千具 ，盐务公所亦达一千多具 ，有时棺木不继 ，而天气炎热 ，尸体不能久拖 ，只能草草掩埋了事。 5月底后 ，广州进入雨季 ，天降大雨 ，天气清凉 ，但疠疫一如从前 ，每天染病求医者多达 100多人。某候补县令公馆眷属人等共 12人 ，十天之内同归于尽 ，一仆一婢最后死亡 ，只能由街邻代为收殓。十一、十二甫两街几天之内连死数十人。老城小北门一带不少衙门公馆都发生疫症 ，督署病死数人 ，人人自危。广州城内外虞殡歌声终日不断 ，笼罩在一片恐怖气氛中。此外 ，许多牲畜如猪、牛也难逃厄运。

　　三

　　疫情爆发之初 ，广州许多民众眼见老鼠多死 ，人多触气而病 ，谓之为鼠疫。但由于对疫症的起病原因、传播途径以及预防和治疗办法所知甚少 ，恐惧之余 ，只能将除疫寄希望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灵上 ，纷纷迎神出游 ，或集资延请僧侣超度 ，以至广州每天都见迎神赛会 ，举城若狂。有人更是突发奇想 ，提出以农历四月初一为元旦 ，三月二十三、四日则为祀灶之日 ，一唱百和 ，纸店灶疏每张从一两文涨至十多文 ，仍被抢购一空。 5月 3日 ，爱育善堂绅董也恭请城隍神巡游各处 ，锣鼓喧天 ，爆竹震地。丛桂南大街建有一座观音庙 ，附近居民一贯虔诚供奉 ，没有染上疫症。 5月 13日 ，街邻奉迎神驾巡游 ，并雇请名优演剧 3日 ，以答谢神灵保佑。城西泮塘乡建有仁威庙 ，崇奉北帝神 ，乡民为驱除妖疠 ，奉神出游 ，并约西关乡民一同迎复古约洪圣神同行。西关十、十二甫居民更是迎请外地神佛一同镇邪。黄沙一带起初未受疫情波及 ，居民将此归功于神祉。 6月底 ，更有巡夜者声称巡查至柳波桥时 ，见一老人手扶竹杖立于桥头 ，以杖击退拟过桥的差役 ，以为老人为桥头神 ，差役为疫鬼 ，桥头神将疫鬼击退 ，使黄沙居民安然无恙。民众纷纷购买香烛叩拜桥头神。不久 ，当地居民相继染病 ，十天内死亡多达 100多人。幸存者迁怒于桥头神 ，不但香烛骤减 ，有人更以粪汁相淋。城内八旗驻防地疫症严重 ，旗民纷纷舞狮迎神 ，以为神威驾临 ，疫鬼退避 ，但疫情未减 ，每天染疫死者多达数十人 ，以致旗民纷纷出城觅地避疫。广州城郊的佛山镇祖庙新建旗杆 ，传言取回或跪拜旗杆上的七星旗 ，则可消弥疫气。许多妇女争往佛山向旗杆膜拜 ，香火不绝 ，险致酿成火灾。由于多方祈祷 ，疫情仍未稍减缓。神力与狮威终未见效 ，又有居民提议将迎神费用移作建醮 ，供奉道教 ，不少街道都延请道士 ，一时间黄冠道服涨价数倍 ，结果疫情一如其旧。

　　在求神拜佛驱除疫疠未果后 ，不少广州居民担心染病 ，纷纷出城返回乡下。住在十一甫的前顺德协汛官梁千戎一子一女均染病身亡。梁千戎又悲又怕 ，立即携同眷属逃往他乡。宝华坊某住户也收拾贵重物品乘船回乡下避凶 ，不料中途船遇风浪倾覆 ，溺死 7人 ，物品尽沉海底。广州近郊村民眼见广州市民纷纷迁避城外 ，担心疫情向附近乡镇蔓延 ，采取了隔离等防范措施。西村村民在乡外空隙地搭盖一座大棚场 ，凡从省城回乡者 ，都在棚场住下 ，不许与乡人乃至家人相见。沿海许多港口也害怕受疫病传染 ，对来自广州的船舶实行严格的检疫 ，有些则减少乃至暂停与广州港的贸易关系 ，使广州的对外贸易关系受到严重影响。据统计 ， 189 4年广州港的进出口货值占当年全国进出口总值的 10. 04%，为八十年代以来的最低点。

　　在许多居民迎神祀拜时 ，一些医院和绅商努力救治病人。设在油栏门外的广济医院绅董聘请两名精通时症的医生 ，分别在南关天字码头和西关湄洲庙前设厂施医。 5月 14日南关诊点开诊 ，而西关湄州庙附近民众因担心病人前来求医 ，容易传染街邻 ，在下九甫居民梁某带领下群起阻止。不久 ，梁某染病身亡 ，其他居民以为是阻挠善举的报应 ，再也不敢出面阻挠广济医院在此设厂。西关湄州诊点才得以设立施诊 ，救治不少病人。绅商刘学询在黄沙独立捐资兴办养病施医所 ，自 6月上旬开办两个月以来 ，前来求医者不下数千人。有些居民也开始重视环境卫生工作 ，并使用消毒剂清洁住所及周围环境。

　　鼠疫不仅扰乱了广州市民的生产和生活秩序 ，也加剧了排外心理。十九世纪末 ，随着西方帝国主义势力不断入侵中国和教会势力的压迫 ，中国人民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洋教运动。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 ，有些好事之徒乘机嫁祸在穗外国人 ，谎称广州城出现疫疠是西方人放毒所致。不少不明就里的民众听信谣言 ，纷纷离城迁往附近乡镇避疫。南海、番禺两县县令各派 40名精干捕快 ，密布于广州城内外 ，明查暗访 ，追缉造谣的歹徒。时在广州的传教士眼见瘟疫肆行 ，许多居民病死 ，制作香珠香牌谓可辟疫 ，并四处分送。好事歹徒又称西洋人一向与中国不和 ，亡我之心不死 ，一旦吸入鼻孔 ，当即死亡。有一天 ，一教士在恩宁某街派送香牌 ，被当地群众追打 ，仓惶逃走。

　　面对鼠疫这一自然灾害 ，广州清当局由于没有设立防疫机构 ，建立突发传染病应对机制 ，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因而惊慌失措 ，束手无策。他们不是依靠科学来战胜疫病 ，组织民众大搞环境卫生 ，消灭老鼠、蚊子、苍蝇等传播媒介 ，加强传染病管理 ，指定医所集中隔离和医治患者 ，切断病毒传播渠道 ，而是将控制疫情寄希望于神祉保佑上。 5月 1日 ，广州府太守张润生加入祀神行列 ，率南海番禺两地官员到城隍庙设坛祭拜 ，持续三天 ，不理政事 ，并饬令各屠户不许宰杀牲畜 ，营造祥和氛围 ，结果自然难以有效控制疫情。鼠疫肆虐广州长达半年之久 ，数万人死亡 ，严重影响了广州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的生产生活秩序。就在南方广州的疫情减缓下来之际 ，北方渤海黄海之滨遭遇一场严重军事危机──甲午战争 ，中国陷入了帝国主义掀起的瓜分浪潮中。在政治和社会危机中 ，清政府更是无暇重视广州的卫生防疫工作 ，导致市政设施简陋落后 ，沟渠污水横流 ，横贯市内数里长的明渠玉带濠 ，老鼠东窜西跳 ，苍蝇蚊子成群结队 ，环境卫生十分恶劣。直至清末民初 ，广州乃至广东各地仍时有鼠疫发生。